挖機的那些事(93)神鋼驚險時刻,雨夜緊張救援
東風日鏟
2022-11-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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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陶正奇的地鐵標段還沒有正式開工,我只好暫時把挖機停放在三一公司停車場。我一邊關(guān)注著地鐵工地的最新進展,一邊四處打聽司機的著落。因為是新車,價值比20噸級別的神鋼210和三一215要貴得多,在雇司機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上,我必須慎重再三。當年張全真出師不久,給我的斗山車身外觀撞得慘不忍睹,我心疼不已?,F(xiàn)在這臺暫新的大機器,我可得當壓箱底的寶貝一樣供奉起來。
然而,想找一個像老董那樣稱職的老師傅,并不是那么容易的。老董跟隨李國濤這幾年來,兢兢業(yè)業(yè),從來沒讓李國濤操過心。優(yōu)秀的人才,自然都求賢若渴的老板留住了。在我再三委托之下,老董幾經(jīng)周折,終于幫我聯(lián)系到一個專業(yè)開礦山的老師傅。據(jù)說他在西藏有個十多年的大型挖機駕駛經(jīng)驗,吃苦耐勞,技術(shù)沒得說。這人哪方面都好,只是開口工資比官橋當?shù)馗叱鲆淮蠼?,而且要求每個月兌現(xiàn)。我考慮了一會兒,答應了對方的要求。我自己也是機手出身,深知一個優(yōu)秀的駕駛員對機械的關(guān)鍵性。司機手術(shù)好,給老板創(chuàng)造的效益更好,對機械的損傷程度也能降到最低。如果為圖低工資請了不合格的機手,因為人為因素,造成的機械或者人員安全方面的事故,那就得不償失了。
我在電話里說,你先在家休息幾天,等我通知,一個禮拜左右可以來上班。
對方很客氣地說:靜候劉老板新設備開工大吉。
我一聽這話,心情極為舒暢。
司機暫時定下來了,想不到天公不作美。一連幾天陰雨天氣使得我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。地鐵開工的日子一再延遲,甚至傳言陶正奇投標的段面,被王德江涉足干涉,進展一度放緩。
余丹丹看著我一籌莫展,也著急不已。她一跺腳,有了主意。既然不確定因素這么高,鹿死誰手還不好說,為什么我們不主動出擊,和王德江掛上鉤呢。管他誰接了這個項目,停在三一公司院子里的新挖機能夠安排出去,才是最重要的。
我一聽連連搖頭,明修棧道,暗渡陳倉這事干不得。況且還是在兩個大佬之間周旋,搞不好事情沒成還兩邊得罪人。
思來想去,我心頭一亮。其實余丹丹的建議,也不是沒有道理。官橋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總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。既然不方便巴結(jié)上王德江,說不定李國濤的卡特336工地能用得上呢新挖機呢。
我馬上去桃花湖工地項目部找李國濤。
李國濤搖搖頭說,前段時間,工地上進了兩臺新車,據(jù)說是拆遷戶全款提的,還不是受姚順蠱惑嗎?人家新挖機前腳進場,王德江后腿從市內(nèi)調(diào)回的一大批機械,說是有一片新地塊要平整。現(xiàn)在是狼多肉少,我的卡特也是三天打魚,兩天曬網(wǎng)。
高金炎死后,王德江在官橋的勢力一家獨大??磥恚F(xiàn)在干什么事都繞不過他。我不好為難李國濤,也不再說什么。
李國濤開門站在走廊上,眺望著桃花湖遠處的小山丘,緩緩地說,你看,官橋就這么大,短短幾年的變化,翻天覆天。到處是拆遷戶,有錢人。買臺幾十上百萬的挖機,像好玩似的。這樣下去,過不了多久,市場飽和,工程機械行業(yè)一地雞毛……
我從李國濤那兒剛回家,天空就烏云密布,壓著屋頂撲過來。天剛摸黑,突然電閃雷鳴,暴雨如注。吃過晚飯,我眼皮子跳過不停。我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踱步,預感著有不好的事情發(fā)生。
手機鈴聲大作,電話顯示林大圣的名字。
喂,劉老板,趕快來工地,挖機快要被水淹了……
盡管雷聲轟隆,我還是從手機聽筒里聽到林大圣急促的呼吸聲。
我心一瞅窗外,天像破了口子,雨水傾盆而泄。他果斷安撫林大圣說:先不要慌,到底怎么回事?
林大圣說,雨太大了,我們加班搶險……水漫過圍堰,抽水泵燒壞了……基坑下的土坡打滑,挖機爬不上來。趕快調(diào)水泵來支援……
我不等林大圣說完,掛了電話就下樓找抽水泵。家里有一臺小水泵,農(nóng)田灌溉用的。我的父母見我像無頭蒼蠅四處亂撞,一問緣由,說,家里水泵太小了,這么大雨工地上不頂用。
怎么辦?我心里一團亂麻,想象著挖機泡在水里的情形,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。
我的父親說,去街道農(nóng)機站,現(xiàn)在應該還沒有關(guān)門。
我如夢初醒,穿了一雙雨靴就往外跑。我的父親執(zhí)意要跟去幫忙,抽水干農(nóng)活這事兒,還得他在行。
買了大功率的抽水泵,趕到工地現(xiàn)場,只見李國濤的神鋼正在配合我的挖機,實施救援。旁邊幾個施工員打著電手筒,緊張地指揮著施救。林大圣駕駛著挖機,鏟斗扎在土坡上。李國濤的神鋼依舊是老董在駕駛,他的技術(shù)的經(jīng)驗自然是無可置疑。老董伸過挖機小臂來,鏟斗搭著神鋼斗背上。這種情況下,老董相當謹慎,過于用力一不留神就會被拉下陡坡。地面都是淤泥,半坡上更是打滑使不上勁。兩臺挖機扭成一團翻滾下坡,后果不堪設想。
林大圣也不敢大意,駕駛著挖機保持著半坡趴窩狀態(tài)。圍堰上的水嘩嘩往基坑漫過來,眼看水面淹沒了挖機的驅(qū)動輪。再不及時制止,水面很快就要淹沒發(fā)動機和駕駛室。在和老董溝通的時候,我的父親已經(jīng)麻利地裝好水泵輸水管,扛著抽水泵,扶著老董的挖機大臂,哧溜就下了坡去。我打著手電筒,照著父親被雨水淋濕透的單薄身子,心疼不已。就在父親下到挖機駕駛室下面,就要探觸到水面了,忽然腳下一滑,一頭扎進水坑去,渾濁的水面噗通濺起巨大的水花。
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,連忙抓起身邊的樹枝,一屁股坐到泥地上,順著陡坡往下溜。哪知道樹枝受不了力,啪的一聲斷成兩截。我身子失去平衡,肩膀重重地撞到神鋼挖機履帶上。基坑上面幾個人嚇得一陣驚呼,紛紛照著手電光,緊張地往坑下張望著。好在我并無大礙,咬咬牙下到了水坑里。
幾道手電筒光柱在水坑下晃動著,我的父親從水里露著腦袋,他抹去臉上的泥水,站直身體,水深剛剛漫過他的胸膛。我松了一口氣,顧不得自己手臂的疼痛,上前攙扶著父親的胳膊。我和父親父子接過岸上遞過來的竹桿,很快搭好支架,水泵開始往外排水了。
我挽著父親樹枝似的枯瘦的手臂,抓著基坑上放下來的繩子,艱難地爬上基坑來。父親筋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,累得站不起身子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眾人給他披上雨衣,扶到一旁休息。我這個時候片刻都不敢耽擱,馬上給姚順打電話。開這么多年挖機,這種陷車的場面也見得多?;酉乱幻锥嗌畹挠倌?,即使水抽干,沒有鋼板鋪墊,挖機想要爬起來也是困難重重。
污水處理廠二期便道上鋪了不下百十塊鋼板,我?guī)в凸捃嚾ミ^幾次,不論晴天下雨暢通無阻。姚順給門衛(wèi)打聲招呼,讓我喊拖車自己拉去。反正三一挖機在工地上,裝幾塊鋼板也是順便的事兒。
基坑下面的水快抽到見底,鋼板正好運到了。林大圣將挖機退回坑底,重新修坡鋪上鋼板,在老董的協(xié)助下,挖機很輕松地就爬上坡來。
兩臺神鋼像經(jīng)歷過一場生死災難的兄弟,并排開到一處安全的場地上。發(fā)動機熄火,工地上一片沉寂。雨水砸著樹葉,霹靂啪啦地響。腳下的水流像匯聚成小溪一樣,沖刷出錯綜復雜的溝壑。結(jié)束這場驚心動魄的戰(zhàn)斗,我一屁股坐到小車里,全身軟如一攤稀泥。全身放松下來,我才感到肩膀處巨大的酸痛。想到剛才沖下基坑的一瞬間,我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奮不顧身。
挖機有驚無險,除了右側(cè)液壓泵邊門被淤泥擠變形,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其它損傷。倒是我的父親,回到家高燒不退,在床上躺了好幾天。我?guī)メt(yī)院,他又不肯,說是一點傷風感冒,沒什么大礙。我上藥店買回一些藥物和補品,他說什么都不肯吃。我知道父親還生著氣,當時買三一485的時候,他可是是堅決不同意的。前面兩臺挖機D款還得差不多了,還沒來得及喘口氣,一座大山又壓到全家人的心頭。父親經(jīng)常說,多大的飯量端多大的碗。凡事一步一個腳印來,步子大了容易摔跤。
我說,我借的債,我自己想辦法還。
氣得我父親連晚飯都沒有吃。
我心里再明白不過了,我的父親怎么能一直生氣呢?現(xiàn)在他不肯去醫(yī)院看病,不肯吃藥,就是不想花錢,不愿意給我增添負擔罷了。我看著滿臉皺紋的父親,突然意識到好多年沒有這么注視著他了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,父親發(fā)叢間冒出了不少銀絲。父親真的老了,不再有當年送我去王德江家學徒時的偉岸身驅(qū),不能再給我堅強的依靠。
我嘆了一口氣,時光流逝,在我拼命追求一些東西的同時,也在悄悄失去一些東西,而我卻無力抓住。
我請的三一485司機地等待了半個月之后,也失去了耐心,幾次打電話我,不想再這么毫無意義地耗下去。西藏那邊開工了,他得回去。
我不想流失這么一個好的師傅,一咬牙,果斷地說:從今天開始算工資,我絕對不能白耽誤你。
我從對方誠懇的態(tài)度中能斷定,他就是像老董一樣不可多得的優(yōu)秀人才。這幾年來,老董任勞任怨,為李國濤掙了不少錢,李國濤也沒有虧待他。一個好的機手,甚至強過一臺好的設備,要掙錢還得靠司機。
剛剛掛了電話,姚順就通知下來:地鐵工地明天開工,機械設備立即進場。
這個消息有點突然,但也是一針強心濟,令我萎靡許久的心情豁然明朗起來。我馬上通知司機過來上崗,告訴他乘車線路,并提前去縣城車站接他。
新來的司機老喻,四十多歲的中年人,和老董差不多的年齡。他皮膚黝黑,講話一字一句慢慢悠悠,給人很沉穩(wěn)的感覺。我心想找對人了,工地干活的人,還是要踏實一點好。挖機進場的工地,是一片長滿雜樹的小山包。附近沒有看到項目部,也沒有工人生活區(qū)。山包周圍用竹桿拉起一圈警示帶,算是施工范圍。
推土機推開一處平地,姚順簡單地講了兩句,點了幾個煙花,算是宣布工地開工。官橋盼了好幾年的地鐵開工,沒有省市領(lǐng)導,沒有新聞記者的報導,甚至連陶正奇都沒有到場。與我一起前來贈送煙花的幾個機主都很失望,但是機器轟鳴起來,好歹在掙錢了,排場不排場也和我們無關(guān)了。
十幾臺機器大張旗鼓地干了一天,收工后大家坐一起吃飯。機主都是官橋本地人,機械越來越多圈子越來越大,大多面熟卻是頭一回打交道。大家都喊姚順為會長,這令姚順非常喜悅,聲稱大家一起攜手共進,共同把官機機械行業(yè)做大做強,把地鐵項目做好,推動官橋經(jīng)濟質(zhì)量發(fā)展,為官橋的現(xiàn)代化建設添磚加瓦,共創(chuàng)輝煌。
身為會長,發(fā)言果然有水平,官話一套一套的,大家紛紛鼓掌。
吃飯問題暫時解決了一餐,工地上連宿舍板房還沒來得及完善。沒辦法,我只得把老喻安排到錢福來家里。他和高富帥去省城發(fā)展,安佳苑小區(qū)的房子空著也浪費,老喻過來住算是幫他看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