挖機的那些事（102）金三胖挖機趴窩，油質(zhì)問題埋下危機隱患

我馬上意識到，工地上出事了。打了秦楚橋和黃磊的電話，一個關(guān)機一個不接。開車抄小路趕到威斯特酒店后面的一個黑網(wǎng)吧，徑直上了二樓。推開緊挨廁所角落的一個包間的門，一陣嗆人的煙味和腳丫子臭味撲面而來。這兩個家伙為了上廁所方便不耽誤打游戲，長期堅守在這個房間，兢兢業(yè)業(yè)矢志不渝。
      你們?yōu)槭裁床唤与娫挘?      看著秦楚橋和黃磊翹著腿搭在電腦桌面上，手指間不噼里啪啦拍打著鍵盤，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顯示屏，嘴里還吐出一連串聽不懂的鳥語。我一肚子火，恨不得把電腦桌推翻。
      秦楚橋把腿從從桌面收回去，一臉惶恐地看著我，而一旁的黃磊仍舊是無動于衷，手指不停地按擊著鼠標(biāo)，似乎把我當(dāng)成了空氣。
      我憤怒的踢了一下電腦桌，再次厲聲質(zhì)問:問你們呢，為什么不接電話？
        網(wǎng)吧大廳里幾個腦袋從電腦前面探出來，紛紛朝我這邊張望。秦楚橋看了看黃磊，又看著我委屈地說，我手機屏摔了，送去修還沒修好。
黃磊這才取下耳機，一副擺爛的態(tài)度，說，手機不小心調(diào)靜音了，沒聽到。
      秦楚橋的手機前兩天確實送去修了，我也不好責(zé)怪他。好在他關(guān)了電腦，黃磊也退出游戲，在我的目光監(jiān)視下離開了網(wǎng)吧。
      桃花湖工地上，幾臺挖機揚著臂停止了施工。照明燈下，一群人嚷嚷著聚在一塊。聲音最大的是金三胖，而黃飛和王德江就站在他對面。
我沖王德江喊了一聲“王叔”，人群頓時安靜下來。我逐個散了一圈煙，回頭問黃飛:飛哥，發(fā)生啥事了這么急？
      不等黃飛開口金三胖沒聲好氣地插話道:什么事，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？司機說下班的時候加的你們的油，吃過飯一來，挖機沒干一會就熄火了。你們這油有問題……

其他幾個人也附和著吵起來，直言我們送的油有問題。有人說是劣質(zhì)山東油，還有人說是地溝油。一根煙沒吸幾口，我大至了解了事件的原由。王德江工地上的油一直都是黃飛負(fù)責(zé)供應(yīng)，不但價格實惠還保足保量。今天下午金三胖和同伴的幾臺挖機正準(zhǔn)備停機下班，黃磊和秦楚橋就準(zhǔn)時送油過來。吃完飯后司機過來加班挖機裝車，一車土沒裝滿，三臺挖機先后熄火趴了窩。金三胖接到電話，馬上向王德江反映了情況。剛剛回小區(qū)的王德江，車子還沒停穩(wěn)就調(diào)頭趕到了工地。
      后八輪車隊把工地院子擠得水泄不通。突然一個經(jīng)驗老道的司機喊話，從挖機里放一瓶油，驗一下不就知道油有沒有問題嗎？
      眾人茅塞頓開。
      金三胖一口咕嚕喝光手里的礦泉水，空瓶在大家面前晃了晃，然后鉆到挖機油箱下。不一會兒，一滿瓶柴油展現(xiàn)在大家面前。王德江叫人把照明燈移過來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礦泉水瓶子上。大家屏息凝視，渾黃的柴油在瓶子中搖晃著，漸漸在平靜中沉淀下來。幾分鐘后，只見瓶中的柴油上半部分呈淡黃色，而下部分呈清澈的透明狀。
      金三胖看了看黃飛，手機握著一個打火機，叭地一聲點火，向著瓶底燃燒著。一股刺鼻的塑膠味在空氣中彌漫著，突然撲的一聲，礦泉水瓶底被燒穿一個手指大小的窟窿眼。一股水漬噴涌而出，流到地上的一次性紙碗中，打火機的火陷瞬間熄滅。
     金三胖把紙碗端在鼻子前嗅了嗅，然后遞給王德江，說，王總，你瞧瞧，給我們討個公道。
      燈光師馬上把照明燈的角度向王德江這邊調(diào)了調(diào)，大家的目光又齊刷刷落到王德江身上。王德江不愧是官橋機械圈的鼻祖，鼻子早就進(jìn)化到不用聞的境界了，僅僅是瞄了一眼金三胖手中的紙碗，朝著黃飛一努嘴，頗有意味地說道:這碗茶我可喝不起呀，你們自己看著辦。

黃飛見狀，立馬走上前，從金三胖手里接過紙碗，伸出手指在碗里攪拌著，然后緩緩靠近鼻孔，像獵犬一樣使勁地嗅著。然而水終究還是水，嗅不出一絲柴油味。
      挖機柴油箱放出的不是柴油，竟然是水。這個結(jié)論在黃飛的驗證下得到實錘，人群瞬間炸開了鍋。他將紙碗往地上一扔，對著黃磊和秦楚橋厲聲質(zhì)問起來:怎么回事，油里的水哪來的？
      黃磊似乎早有心理準(zhǔn)備，一臉無辜地辯解道:可能是前兩天下大雨，油庫漏水滲進(jìn)油罐了。我以為沒進(jìn)多少水，真的不是有意的……
      黃飛強忍住怒氣，轉(zhuǎn)身臉上擠出一絲生硬的微笑，給王德江和金三胖散煙。輪了一圈下來，一盒煙差不多就沒剩幾根了。他給王德江點上煙，又向大伙保證，但凡今天加過油的設(shè)備，他負(fù)責(zé)把摻水的油抽出來，清洗油箱管路，并且以9折的優(yōu)惠價重新把油加滿。另外，今天的宵夜大家敞開來吃，一切消費他買單。
      后八輪司機們都不約而同地表示贊同。畢竟他們的汽車沒加我們的油，免費蹭一頓宵夜何樂而不為。另外兩個挖機機主和黃飛有點交情，見黃飛態(tài)度誠懇，也不好再得理不饒人。眼看氣氛逐漸緩和，一片融洽，金三胖卻不依了。他擼起T恤，露出滿是贅肉的啤酒肚，一手叉腰一手朝天搖擺著，低著腦袋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號召大家:事情怕是沒有這么簡單吧。什么年代了，咱們是缺那一頓飯的人？先不說誤工費了，燃油泵，噴油嘴損壞了算誰的？誰他媽是冤大頭，誰他媽錢是大風(fēng)刮來的，車壞了動動嘴皮子就能自己修好？
      人群瞬間又安靜下來。燈光師馬上把聚焦點給了金三胖，金三胖依舊搭拉著腦袋，撫摸著他懷胎十月的大肚子，等待著眾人的反應(yīng)。而周圍的人，同樣也等待著其他人的反應(yīng)。大家面面相覷，都沒有一點反應(yīng)。
      這個時候我倒是積滿一肚子氣。金三胖這個小人太陰險了，他的加騰挖機拉到污水處理廠工地，處處排擠我，在姚順面前污蔑我也就算了?，F(xiàn)在又拿柴油說事，緊咬不放，分明是想訛上一筆。他現(xiàn)在這臺老款日立450，帶著炮錘在王德江工地混退休費。進(jìn)場一個月不到，憋車熄火，爆管趴窩也不是一回兩回了。別說油泵油嘴，就是液壓旋轉(zhuǎn)，行走故障哪怕是電路報警，他都能和柴油摻水扯上聯(lián)系。仗著兄弟三個混了點人頭狗樣，就目中無人，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。
      我可不慣著金三胖。
      金總，都是在官橋混的，大伙抬頭不見低頭見。差不多得了，說話文明一點……
      不等我說完，金三胖嗤嗤大笑起來，他瞇了瞇眼打量我一番，像是在觀賞動物園里的猴:喲，劉總啊，我還以為誰呢？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，你還以為有李國濤給你撐腰呢？
      我的怒火徹底被激發(fā)出來，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底氣，大步站出來，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，慷慨激昂地說:我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給我撐腰。男子漢大丈夫，敢做敢當(dāng)。油不行，我們換。是我們的責(zé)任，我們承擔(dān);不是我們的問題，我們也不是隨便好掐的。
      我聽見王德江第一個喊了一聲“好”，其他人也附和著鼓掌叫好。我站在照明燈下，像一個明星一樣覺得自己光茫萬丈。

金三胖見王德江表明了態(tài)度，也不敢再恣意妄為。畢竟是他的工地，事情鬧大了，對誰都沒好處。好在下午加油的挖機也只有三臺，叫修理工連夜清洗管路，換了濾芯，重新加滿油后，三臺挖機滿血復(fù)活。
      黃飛兌現(xiàn)了他的諾言，請現(xiàn)場所有人去宵夜吃油悶大蝦。我趁機和王德江坐在了一塊，借著酒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他懺悔。從學(xué)徒時候到鳳凰山水庫，再到地鐵工地開小松長臂，點點滴滴像電影一樣從我嘴里敘述出來。最后到拒絕王德江登門挽留，堅持自己單飛創(chuàng)業(yè);一時沖動在彭鳳嬌棋牌室抽翻她的麻將桌……每一字一句幾乎是聲淚俱下，感天動地。情到深處，我被自己虛偽的肉麻話惡心到忍無可忍，一陣哇哇哇狂吐。
      王德江像我的父親一樣，輕輕拍著我的后背，說，少喝點，少喝點。創(chuàng)業(yè)不容易，我也是從你這個階走過來的，我不怪你。明天把大挖機拉到采石場，好好干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
      王德江所說的大挖機，就是我的三一485。他陸續(xù)賣掉20噸挖機所，手機就留了幾臺50噸的樁機和炮機。在他眼里，20噸挖機都是小挖機了。
      我一激動，起身去柜臺結(jié)了賬。這一頓宵夜擺了六桌，工地現(xiàn)場人不多，聽說有人請客，整個后八輪車隊聞訊趕來，甚至帶上親朋好友，一時間夜市攤高朋滿座，熱鬧非凡。信用卡一刷，短信提示，消費2200元。心疼了幾秒鐘，回頭看看王德江酒足飯飽，覺得這錢花得不冤。
      酒盡人散，墻上的時鐘已經(jīng)轉(zhuǎn)過了二十四點。最后就剩下我和黃飛，還有黃磊秦楚橋四個人。黃飛并沒有打算回家的意思，在車上坐著醒了一會兒酒，然后把黃磊叫過去，說，說一下今天的事吧，到底怎么回事？
      黃磊扔下嘴上叼著的煙頭，用腳踩滅，故意裝迷糊，反問:什么怎么回事啊，就是下雨油庫漏水唄？
      黃飛狠狠一腳蹬向車門，嘶吼著嗓門下了車，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黃磊:現(xiàn)在沒別人了，還跟我裝？油庫漏水，虧你想得出來。油罐是我親自鎖上的，整個油庫淹了，水都進(jìn)不到油罐里。說吧，到底搞了什么鬼？
      黃磊被黃飛這么一吼，酒醒了一大半，心底的防御徹底崩潰。秦楚橋低著腦袋，像做錯事被老師批評的學(xué)生。

見兩個人一聲不吭，黃飛也沒有耐心磨蹭了，直接把話挑明:為什么往油里兌水，兌了多少，干這事多久了？
      黃磊見實在瞞不住了，只得老老實實交待了全部事實。原來兩個月前，他就欠了一大筆賭債。為了還債，他動起了歪腦筋，打起了油庫的主意。他只背著黃飛配了鎖油罐口的鑰匙，偷偷往油罐里兌水。一開始每次兌很少，油加到挖機里也沒什么問題。后來他膽子漸漸大起來，兌水的比例也越來越高。省出來的油，他低價賣給以前沙場認(rèn)識的貨車?yán)习?。直到昨天，貨車?yán)习宕罅啃枰糜?，他一股作氣，成桶的水往油罐里面抽。結(jié)果導(dǎo)致今天的挖機趴窩工地停工，他干的勾當(dāng)這才在黃飛眼皮子底下暴露出來。
      黃飛聽完黃磊的哭訴，恨鐵不成鋼地一跺腳，說，小松挖機被你賭輸了，還沒吸取教訓(xùn)嗎？老婆孩子都跑了，你還不知悔改？你要不是我堂弟，我他媽早就抽你了信不？我把你帶在身邊，就是希望你能改掉身上的臭毛病，好好工作努力賺錢，活得像個人樣子……可你，太令我失望了。
      此時黃磊淚流滿面，與我剛才在王德江面前的表現(xiàn)相比起來，演技更加入木三分，催人淚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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